出事之后,聘婷一直留在小商河的家里,由郑伯照顾,每隔两天,会有专门聘请的医院护士过来,带她洗澡擦拭身体,每个季度检查一次身体健康。
对郑伯和护士来说,都是轻省的差事,因为聘婷的疯不是那种张牙舞爪声嘶力竭型的,她安静到近乎呆滞,常常从早到晚都坐在地上,偶尔会伸出手,惧怕似的指着明明毫无任何污渍的地毯。
郑伯说的“不对劲”,要追溯到好几天前的晚上。
小商河由于地理位置因素,到了晚上特别安静,经常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郑伯上了年纪,对风声早已习以为常,但对其它的异动极为警醒。
那天睡到半夜,他一个激灵就醒了。
有幽幽的歌声,细丝样在空寂的屋子里飘渺盘旋。
聘婷在唱歌。
聘婷从来都是个能歌善舞的姑娘,小时候跳过芭蕾舞,唱的也婉转好听,虽然半夜里来这么一出显得突兀,但可能是换了一种疯法吧。
郑伯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有了罗文淼的前车之鉴,谁也不知道聘婷会不会哪一天也不声不响地跑掉,所以她的房间一直是反锁的,但为了方便照看和递送东西,门的上半部分改成了类似栅栏模样。
这也是为什么歌声听来那么清晰的原因,这房间不隔音。
三更半夜,循着歌声而走,难免后背发凉,郑伯硬着头皮蹭到了门边,这才发现,聘婷不止是在唱歌。
她还在跳舞。
完全不同于她之前细柔曼妙的舞步,动作大开大合,姿势古朴怪异,像是围着什么东西,且歌且舞。
罗韧问:“她唱的什么”
“来来回回,两字一顿,就八个字。”郑伯努力回忆,“她唱,端住、虚竹、飞兔还是匪徒来着、猪肉。”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罗韧没有任何消息,如果这么一直沉寂下去,木代相信,没过多久她就会把诸如落马湖啊罗韧啊等等给抛到脑后去了。
但是一天晚上,李坦打来了电话,声音微颤,很是激动。
“我也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快,画像画好之后,我想着,我是在小商河见到那个人的,应该从小商河找起,我就又去了一次,没敢大张旗鼓地问,自己在街上一张张地看脸,前两天,有一辆车进小商河,我看到开车的人,我看到开车的人”
他激动地说不出话。
“我跟过去了,不难找,那辆车我也见过。户主是叫罗文淼,你说巧不巧,小商河案第二天,这人就死了。还有,画像上那个人,是叫罗韧”
木代觉得头疼,该怎么跟李坦说呢,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怎么就这么认死理呢
“总之,”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明白的。”
明白什么木代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李坦的话里,像是有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木代心说不好,赶紧回拨,那头没接,她只好先编辑短信过去,请他务必冷静,事情很复杂,不是他想的那样,罗韧也不是帮凶。
发出去了,直如石沉大海。
只好给罗韧打电话,心中万千的心有不甘:这样一个走了都不说一声的人,凭什么我先给他打电话
罗韧很快接电话了,木代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然后提醒他:“李坦找你去了。”
“谢谢。”
木代忽然不高兴:“你有功夫,我知道他打不过你,你不要一时手重把他打伤了,他挺可怜的。”
说完了,鼻子一酸,也不等罗韧回答,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是觉得李坦挺可怜的,先前跟霍子红那么说,只是为了烘托效果绘声绘色,但是现在,越想越是恻然,枕在自己手臂上入睡,觉得这个晚上分外凄清。
刚画出催眠画像就去了小商河,他是真的不准备好好过日子了,一辈子能有多长呢,如果红姨的的确确就是李亚青,李坦可是把大半辈子都耗在了一件堪称荒唐的事情上。
辗转反侧,终于有了睡意,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接手机,罗韧说:“李坦在这儿。”
她含糊地回答:“哦。”
“木代,你睡醒了没有李坦在这。”
意识慢慢清醒,手机赫然就在手里,屏幕亮着,计时的通话时间一秒秒递增。
所以,不是做梦,真的在接电话
木代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在这李坦你那”
“嗯,翻墙进来的,亏的得有你提醒绑起来了,瞪着我呢郑伯,别让他靠墙”
后一句话好像是向着郑伯说的,木代想象不出那边的样子,一颗心砰砰乱跳。
过了会罗韧跟她说话:“被捆了之后,一直在骂,拿胶带封了他嘴,又拿脑袋撞墙最烦这种,都懒得跟他解释解释了也听不进去。”
可怜之人,让人恨起来也牙痒痒的,木代忽然热血上涌,不管不顾的下床:“等我一下,电话别挂。”
她一口气冲到霍子红门口,临敲门又怯了,自己劝自己:算了,这么晚了,别惹红姨不高兴呢
转身想走,忽然看到门缝下透出一线光来。
应该还没睡吧,木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霍子红披着衣服给她开门:“木代啊,这么晚还没睡,正好,过来帮我看看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