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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海上春秋 第五章 此情可待

月光如烟,交织在淡淡的夜雾中。树影横斜,花香扑鼻。小树林中声声杜鹃,伴著潺潺流水,宛如梦幻。纤纤那婀娜的身姿在夜色中瞧来,仿佛是花树的精灵,轻摇曼舞。拓拔野微微一笑,突然有些明白,何以蚩尤会被这个小丫头震得张口结舌,直如呆子。

这条路自海滩,经过树林,抵达小木屋。四年间,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次。常常是拓拔野在海边修炼潮汐流,纤纤伏在他的膝上睡著了,他小心翼翼的将她一路抱回去。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半夜猎杀海兽归来,瞧见纤纤伏在路口的那块树桩上等他等得睡著了。刹那间,许多温馨甜蜜的回忆涌将上来,蓦然有时空错乱之感,仿佛四年的时光突然凝聚为这一条短短的路、这个夜雾凄迷的晚上。为什麽忽然会有这样的感觉呢难道是纤纤明日便要成为圣女了麽拓拔野有些恍惚,摇摇头,微微一笑,继续随行。

“吱嘎”一声,纤纤打开木门,回首冷冰冰的道:“快进来。”拓拔野望了望辛九姑等人的木楼,低声微笑道:“明日便是你的大典,可不能再这般混住啦。要是让九姑瞧见,又要絮絮叨叨了。”纤纤啐道:“你不是自由之师麽我是自由圣女,想怎样便怎样,旁人可管不著。”拓拔野怕她气恼之下,大哭大叫,反倒惊动了群雄,只好苦笑道:“是,是。谨遵圣女之命。”素手一晃,香气袭人。早被揪住衣领,拖入了木屋之中。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两张木床孤孤单单的沐於月光之中。纤纤的众多东西已被搬到不远处的圣女御苑,明日起,便要在那里起居休息。拓拔野环顾四围,雪白的月光照了一壁,冷清萧索,他的心中突地有些失落。自明日起,他便要一个人在这木屋之中了。转头望见纤纤冷冷的瞪著他,泪光盈然,当下笑道:“圣女大人,有何吩咐哪”

纤纤咬牙道:“你倒真会装蒜,为什麽不给我鲸珠还不是瞧见那条人鱼有几分姿色,想讨好她麽”拓拔野叹道:“都快成圣女了,总得讲点道理罢”纤纤怒道:“我说的不对麽瞧你看著她,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跟她说话时笑得嘴都合不上啦,恨不能钻到她的耳朵里和她说话罢”拓拔野这日激斗甚久,又喝了许多酒,本已有些困乏,被她这般絮絮叨叨的一说,忍不住困意上涌,打了个呵欠。

纤纤见状更怒,气得眼圈都红了,哽咽道:“你和她说话便那般有趣,和我说话便要瞌睡麽”拓拔野最怕见她哭,登时醒了一半,笑道:“傻瓜,倘若你是想要鲸珠,我明日,不,现在便给你擒条龙鲸,还不成麽”纤纤顿足道:“你当我真稀罕鲸珠麽我,我”她突然眼珠一转,道:“好,倘若你真想将功折过,你便将那无邪鲛珠取来送我”

拓拔野皱眉道:“越来越胡闹啦,那是人家的国宝,犹如权杖一般,怎能索走。”他见纤纤嘴巴一扁,便要哭将起来,连忙上前将她搂住,温言抚慰。纤纤每每要哭闹之时,只要被他揽在怀中,则必定止住。这招屡试不爽,今日也是立竿见影。

纤纤被他揽在怀中,闻著那熟悉的气息,感觉到那坚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心情登时平静下来。伏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的心跳,感觉与他如此之近,欢喜之余又不免有些害羞。耳中听到拓拔野的柔声抚慰,但声音越来越是含糊,过不多时只剩下咕哝声。再过片刻,抱紧自己的双手渐渐的松了下来,接著竟响起轻微而香甜的鼾声。

纤纤微微有些著恼,但想到他抱著自己睡著,突然又有些甜蜜害羞,心道:“这个大傻蛋,竟象马一样,站著也能睡著。”当下轻轻的挣脱出来,将他架住,朝著木床吃力的移去。纤纤小心翼翼的将拓拔野放在床上,吁了一口气,抹抹沁出的香汗。拓拔野躺在月光中,嘴角微笑,满脸无邪,犹如一个孩子一般熟睡著。纤纤心中泛起柔情,忍不住“扑哧”一笑,轻声道:“一骂你就睡著,倒巧得很。”展开薄被,轻轻的为他盖上。

拓拔野不知在梦中梦见了什麽,突然眉毛舒展,嘴角笑意更深。纤纤坐在床沿,痴痴的看著他沈睡的脸庞,那俊逸挺秀的脸容、无邪温暖的微笑让她一阵阵的心疼。明夜此时,她就将在圣女御苑中独对西窗弯月,以後还能这般与他同处一室,整夜厮守麽虽然她在九姑面前胡搅蛮缠,非得继续和拓拔野同住下去,但内心深处也洞彻明白,两人都已非孩子,又非亲属,决计无法再这般混住了。

想到此处,心如针扎,忍不住低声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声音温柔缠绵,竟比窗外那杜鹃还要凄切几分。拓拔野浑然不觉,酣睡如旧。纤纤柔肠百转,轻声道:“拓拔大哥,倘若不是你要我做什麽圣女,我决计不做。我只想象从前那般终日在你身边,陪著你。做了圣女,可就不能这般随意啦。”

她望见拓拔野脖子上的那颗泪珠坠,那是多年前雨师妾临别的泪水所化。难得他竟终日悬挂颈前。她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酸痛醋意,想将那泪珠坠扯将下来,丢出窗去。但触及那冰冷的泪珠坠时,突然住手,毕竟那只是一颗珠子而已。低声道:“在你心里,究竟是谁更为重要呢你是将我当成了妹子,还是喜欢的人呢”眼泪突然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她擦去眼泪,微笑道:“我可真傻了,你醒的时候,不敢问你,睡著的时候,却这般自言自语。难不成想让你在梦中听见麽今晚九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她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是我喜欢你,将来一定会伤心难过,生不如死。她可真会胡说点也不喜欢你。”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拓拔大哥,我当然是骗她的。其实在我心里,唯一喜欢的人便是你。四年前看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喜欢上你了。你可知道麽”

这些话憋在她的心中许多年,始终无人倾诉。在这两人共处的最後一夜,柔情汹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难过,竟如洪水决堤一般不能遏止。纤纤轻轻的在他身边躺下,侧著身,对著他熟睡的侧脸痴痴的凝望,右手抱在他的胸前,柔声道:“这些年爹爹始终没有回来,其实我心中早已知道他多半是死了。”说到此处,泪水忍不住顺著脸颊淌了下来,哽咽道:“若不是你始终陪著我,我多半也要伤心的死啦。每次我提起爹爹,你怕我难过,总要紧紧的抱著我。在你温暖的怀里,我就将什麽难过的事都忘了。”

她突然扑哧一笑,柔道:“大傻瓜,其实有时我是故意提起爹爹的,伤心的样子也有一半是装出来的。因为我想让你紧紧的抱著我。可是这半年来,你抱著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是被你看穿了吗”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从前你生我气的时候,便要打我的屁股,高兴的时候,便要拧我的脸,怕我难过的时候,便要抱著我。可是现在,不管我怎麽惹你生气,你也不打我啦。和我说话的时候,也要隔著几尺的距离。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让我到你的床上来。前些日子,夜里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你也不让我到你的床上躲上一会儿。你的心就这般狠麽那次我可真生了你的气,赌气要永远不理你呢。可是没过一天,又忍不住和你说话了。”

她把头枕在拓拔野的肩上,叹气道:“明日起我便再也不能和你一道睡啦。到时你想要我来也是不成了。拓拔大哥,你会想我麽从今往後,每夜我想你的时候,该怎麽办呢”想到此处,她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害怕,那即将到来的虚幻的黑暗的孤独,更使得她感到眼下身旁的拓拔野,是这般的真实,这般的让她疼心痛肺、柔肠寸断。

纤纤托著腮,凑在拓拔野的脸旁,怔怔凝视。那浓密而弯卷的睫毛、那挺直的鼻梁,还有那优美上翘的嘴唇,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在今夜之前,他是属於她的。但是在今夜之後呢那羞羞怯怯的人鱼妖精,会不会乘隙占据他的心呢以後会不会出现其他各种妖精呢酸酸痒痒的感觉从咽喉向腹内滑去,那种莫名的揪心的疼痛又突然爆发,撕心裂肺,疼痛得几欲窒息。

纤纤突然低下头,闭起眼亲了拓拔野的嘴唇一口。柔软的嘴唇、温暖的鼻息,她如遭电击一般,心砰砰剧跳,脸腾的红了,脖根处也热辣辣的。迅速的抬起头来,不敢睁开眼睛。那股强烈的疼痛也陡然消失。但是体内突然隐隐作痛,一股温暖而麻痒的火焰从下而上,遍及全身。这种感觉也曾经有过,每次在拓拔野怀中时,便常有这种麻痒难言的疼痛,象是一种莫名的渴求,然而她却束手无策。有时仅仅瞧见拓拔,或是被他瞧见,也会突然被这疼痛击倒。

今夜这种感觉犹为强烈,仿佛千万只蚂蚁一点一点的咬噬上来,直进入她的心里。纤纤红著脸,低声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吐气如兰,钻入拓拔野的耳中。他似乎被那气息弄得有些痒,皱皱眉头,探手抠了抠耳朵。

纤纤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奇异而大胆的念头,那念头方起,那股麻痒疼痛的火焰宛如浇上热油,陡然窜起,如熊熊烈火般烧遍全身。她嘤咛一声,仿佛要将那奇怪的感觉驱逐出去,却适得其反,感到那团烈火顺著咽喉烧了上来。脸颊滚烫,周身火热。紧紧贴著拓拔野胸膛的身体宛如突受电击,颤抖不已。

纤纤意乱情迷,思绪一片混乱,体内的那团火越烧越旺。迷茫中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身边的这个男子,是她倾心爱慕的心上人,而今夜是他们能这般厮守的唯一一夜。她突然哭了起来,低声道:“拓拔大哥,我要将一切都给你。”

拓拔野朦朦胧胧之间,听见耳边温柔的呢喃与哭泣声,香甜温热的气息不断的钻入自己的耳朵,又麻又痒。梦中想到定然又是纤纤前来捣乱,咕哝一声道:“纤纤别闹。”那奇怪的声音顿时静止,就连耳边那气息也仿佛突然消失。拓拔野翻了个身,又沈沈睡去。

梦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与蚩尤、纤纤三人在海滩上嬉闹。暖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呼吸中尽是海水与鲜花的味道。白色的沙滩细腻柔软,踩在脚下说不出的舒服。仰望蓝天白云,聆听涛声鸟鸣,这种感觉如此宁静祥和,如此幸福。

突然之间天边乌云滚滚,天色陡然变暗,蚩尤站在礁石上望著远方,浪水一阵阵的朝他击打。他竭力的呼喊蚩尤回来,但蚩尤似乎并没有听见,突然回头望了他一眼,笑了笑跳入汹涌的波涛之中。而纤纤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望著他笑。突然景物切换,置身於一片繁花如织的草地上。

环身四顾,阳光眩目刺眼,依稀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远处微笑著看她,突然她的脸变成了雨师妾。他满心欢喜的朝她奔去,跑得近了,探手抓去,只抓到一缕青烟。雨师妾的笑容在空中越来越恍惚,渐渐的消失不见了。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难过,转头间瞥见真珠,还有一些瞧不见脸容的女子,在对岸的草地中坐著,温柔的望著他微笑。正要泅河而去,突然听见背後的喊叫声:“拓拔大哥拓拔大哥”

回头望去,却是纤纤朝她狂奔而来。突然间她跌倒了,他心中疼惜,一边叫著她的名字,一边朝她跑去。纤纤爬了起来,满脸泪痕,又笑又哭的叫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他跑上前去,紧紧的将她抱住。忽然觉得怀内滑腻柔软,低头一望,纤纤竟是一丝不挂。大骇之下,连忙将她朝外一推。但是纤纤却如蛇一般缠了上来,将他紧紧的缠住,在他脸上哭著亲吻,呻吟似的呢喃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

叫声温柔哀切,缠绵入骨。那股少女的幽甜清香丝丝脉脉钻入鼻息心肺之中。潮湿的、柔软的嘴唇在自己脸颊、嘴唇与脖颈之间游走,当那两瓣花瓣终於紧紧的贴在自己的唇上,丁香暗渡,香津流转,他终於忍不住发出一声喘息。

柔软滑腻的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那两堆浑圆香软的肉球杂爱自己胸膛上挤压、辗转,每一次肌肤相触都要带来如此战栗的激动。滚烫的肢体在自己怀中扭舞,仿佛一重重巨浪,接连不断的卷来,要将自己彻底吞噬。

体内的欲火如火山般引爆,几乎烧得自己意识模糊。但心中一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声的喊道:“她是纤纤是你的妹子”眼前突然晃过了科汗淮的脸容,既而又晃过了蚩尤的脸,两人不知在说些什麽,但是却可以感觉到那一重愤怒。

怀中那香滑温软的胴体紧紧的贴著自己,温柔的哭泣与呻吟声在自己的耳边回荡,一声比一声勾人魂魄,不能自已。这感觉如此真实又如此无法抗拒。

“拓拔大哥拓拔大哥”

拓拔野突然“啊”的一声大叫,猛地挥手重重的摔了自己一耳光,坐了起来。脑中浑浑噩噩。脸上热辣辣的疼痛,高高隆起。突然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拓拔大哥,疼吗”

拓拔野闻声大骇,困意全消,猛地睁开眼睛。月光如水,纤纤赤裸一身的坐在床上,脸上泪痕点点,眼光中满是关切之色,撞到他的眼光,突然露出娇羞之色,低下头去。那雪白娇美的身体毫无遮拦的呈露在月光中,呈露在他的面前。

拓拔野惊骇之下,什麽话也说不出来,脑中飞速的回想。但只记得将纤纤抱入怀中,此後之事,再无任何印象。难道竟是他喝醉了,迷糊中竟作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来麽低头望去,所幸自己衣裳虽然凌乱,但是似乎还未突破最後关卡,一颗心略微松弛一些。

但那罪恶感与愧疚之心却有增无减,又重重的挥手摔了自己几巴掌。纤纤大惊,连忙上前将他手掌拉住,柔声道:“拓拔大哥,这是这是我自己情愿的。”突然羞不可抑,低下头去。拓拔野目光触及处,秀发凌乱,樱唇微破,那纤细莹白的脖颈上吻痕遍布,心中羞惭无以复加,转头道:“纤纤,对不住。我只当你是我的好妹子,不料今日竟作出这等禽兽之事。我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纤纤脸色突变苍白,全身微震,颤声道:“拓拔大哥,你说什麽”拓拔野胡乱的抓起枕边的衣裳,抛给纤纤,摇头道:“好妹子,大哥对不住你。明日便是你的大典礼,所幸千错万错,还没有犯下最後的错误。”心中羞惭责悔,难过已极。

纤纤心如万针齐扎,疼不可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拓拔大哥,你不用自责。是我乘你睡熟时,自愿自愿如此的。”苍白的脸上泛起奇异的潮红,热辣辣的羞意与隐隐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一颗心宛如在黑暗的深渊中半悬著。

拓拔野颇为讶异,刹那间明白了少女情意,全身大震。猛地回头,瞧见她赤裸的身体,又立即别过头去。思潮汹涌,如惊涛骇浪。回忆诸多事情,突然一一明白。半晌才温言道:“好妹子,我知道你明日便要做这圣女,心中舍不得我。我心里又何尝舍得你”纤纤的心砰砰直跳,甜蜜害羞瞬间涌上心头。却听拓拔野道:“只是我对你的喜欢,决不是那男女之爱。我只将你当作最为疼爱的妹妹一般,呵护关爱。此心天地可鉴。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倘若将来你有了喜欢的人,不愿做这圣女之位,哥哥定然为你做主。今夜之事,我需负全责。所幸大错还未铸成,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

他背著身,瞧不见纤纤的脸色,他每说一句,纤纤的脸色便要苍白一分。听到後来已经全无血色,怔然坐著,全身簌簌发抖。拓拔野的话似乎越来越远,似乎从空茫无边的黑暗中传来,他的背影也越来越飘忽,远得不可触及。她的心就这般一点一点的沈入万丈深渊,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话语,只有呼啸的风声。黑暗中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断的重复:他一点也不喜欢你,只当你是妹子呢。那声音越来越强烈,逐渐变成讥嘲的轰然大笑,仿佛全岛群雄都在讥嘲她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空洞茫然、黑暗寒冷的感觉突然变成尖锐的痛楚,犹如万箭钻心,疼得她突然呻吟一声,弯下腰去。拓拔野听见声响,吃了一惊,转头看见她惨白的脸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落下,全身不断颤抖,心中大惊,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不住的问道:“怎麽了”

那疼痛撕心裂肺,突然一股彻骨的悲伤如山洪爆发,视线模糊,泪珠一颗一颗的掉落下来。拓拔野手足无措,不断的追问:“怎麽了”她摇著头,泪水汹涌,费劲力气才颤抖的说道:“我好难过。”

拓拔野瞧著她浑身发抖,泪水不断的淌落,牙齿格格乱撞,心中焦急难过,突然间竟一筹莫展,只能紧紧将她抱住。她浑身冰凉,但额头竟是滚烫。拓拔野手忙脚乱的帮她套好衣裳,道:“我去叫草本汤来。”草本汤乃是土族名医。纤纤不断的摇头,颤声道:“拓拔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只当我是妹妹,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麽”

那目光哀怜恳切,拓拔野心如刀绞,怜惜之心大盛,忍不住便要答应。但是突然心中一凛,自己确实只将她视为妹妹,倘若出於怜惜而哄骗,将来岂不是更要伤她的心麽当下硬起心肠,咬牙道:“是。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妹子。”

纤纤的最後一丝希望也荡然无存,仿佛悬崖边上的人揪落了最後一根稻草,蓦然发现,自己倾力所注的,竟丝毫承受不住自己的托付。那凄裂的难过苦痛仿佛雷电般劈落。纤纤喘息摇头,泪水倾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过了半晌才颤声道:“九姑说的一点也不错,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你为何不一剑杀了我,也胜於让我受这无穷无尽的痛苦。”

拓拔野心如刀割,难过之下,泪水险些夺眶而出。想要紧紧的抱住纤纤,却被她费尽力气推开。

纤纤缩到床角,头发凌乱,曲膝抱身,不住的颤抖。那悲切、苦痛、凄凉、愤恨的眼光盯著他,颤声道:“你好你好”突然拔出发上的雪鹤簪,用尽周身力气,狠狠的扎入了自己心窝。鲜血四溢,如红花般在月光中开落。

拓拔野大惊失色,狂呼声中,抢身上前,已然不及,那发簪已经没入胸中。惊骇难过之下,手足无措,抱住纤纤大声呼喊,泪水顷刻间模糊了视线。纤纤望著他,目光涣散迷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声如游丝的道:“拓拔大哥,这下你终究能记住我了罢”一口气接不上来,脖颈微摇,脸容含笑,就此香消玉殒。

拓拔野脑中一片迷乱,轰隆做响,张大了嘴,发不出声,喉咙如被什麽堵住了一般。悲苦悔恨如巨石压顶,喘不过气来。刹那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纤纤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耳边激荡。低头望去,泪眼朦胧中,她那清丽的容颜上泪痕满布,嘴角那丝微笑又是凄凉又是嘲讽。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仰天大吼,发出痛切的哭声。

窗外灯火摇曳,人声鼎沸,脚步声此起彼伏,门吱呀一声开了,许多人涌了进来。灯火迷蒙,拓拔野抱著纤纤头昏目眩,什麽人也瞧不见,只是不住口的喃喃道:

“纤纤死了,是我害了她。”

清晨的阳光从那石洞中斜斜的照射进来,洞外一角蓝天碧海,白云悠悠。又是一个晴朗而温暖的四月早晨。而洞内却冰寒彻骨,宛若寒冬。

这是古浪屿上的冰窖。纵横五六丈的洞中堆砌满了大块大块的冰块,那是水族群雄以“玄冰魔法”所制的人造冰。四壁水晶灯发出的光芒在这冰寒之气中,也有些森冷幽碧。中心的水晶棺里,纤纤安详的躺著,嘴角还牵挂著那丝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凄凉的微笑。

众人都已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只有九姑、赤铜石等人依旧站著。九姑心中伤心之盛,几如当年情殇之时。在她心中,纤纤犹如女儿一般,乃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当她瞧见拓拔野抱著纤纤在屋内茫然乱走之时,她几乎便要晕厥过去。然而她知道,自己的难过伤心,只怕犹远远不如身边的这两个少年。

这两日来,拓拔野不吃不喝,就这般呆呆的站在水晶棺前。这开朗乐观的少城主竟如同忽然变成了一尊石塑。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性情暴烈的圣法师蚩尤,除了那夜狂吼著一路飞奔,将海边的百余巨石击成粉末之外,这两日来竟殊为冷静。九姑扭头望去,瞧见他木无表情的立在一旁,但那眉目之间,隐隐有说不出的悲伤,宛如冰封春水,暗流激涌。

蚩尤站在风口,听见洞外汹涌的潮声,海鸥啼鸣,直想仰天狂吼。这种悲伤痛苦,比之国破家亡又截然不同。即使已隔两日,仍是这般疼痛而不能自抑。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种痛苦是不应该属於他的。那日初回古浪屿,震撼於纤纤的娇俏容光之时,他也已隐隐瞧出,纤纤对拓拔野的一腔柔情。那夜目睹纤纤死於拓拔怀中,以他对拓拔野和纤纤的了解。事情原委无须拓拔开口解释,便已青红皂白,了了历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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