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沅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顾兰馥,这种注意甚至于先于任何其它。
第一眼之后,若是问顾锦沅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长什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她却感觉到,这个妹妹不是寻常的女子,她的眼睛里藏着什么她不明白的。
顾锦沅心里起了波澜,对于看不懂的,她选择先不去看。
她垂下眸子,安静本分地走上前,拜见了这位继母。
她的继母叫胡芷云,是胡大将军家的嫡女,当年和顾锦沅的母亲陆青岫也算得上闺中好友了。这胡芷云打量着陆青岫留下的这个女儿,仔细地看,越看就越有些泛酸了。
陆青岫当年是冠绝燕京城的姿色,人人都说她貌美,是稀世之容,她又一个当长公主的外祖母,一时之间在燕京城里可是风头无两,要不然也不至于早早订下和宁国公府的这门亲事了。
后来陆家倒台了,不行了,陆青岫沦落到那个地步,燕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难过,又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暗自奚落。胡芷云当然属于高兴的那个,她喜欢看着昔日压自己一头的好友落到那个下场,她甚至和陆青岫写信,宽慰她,问起她如今的境况,从那些字里行间揣摩着陆青岫凄苦的日子,然后自己舒服地松一口气。
再之后,她抢走了陆青岫的男人,进了宁国公府的大门,又当上了富贵无双的宁国公夫人。
她每每想起昔日的陆青岫,总是可以端起茶盏来,轻轻地吹着热气,然后给人家叹一声,红颜薄命,当年青岫多少风光,如今还不是埋骨他乡。
如今的胡芷云,半坐在紫玉珊瑚榻上,靠着舒服华贵的貂绒引枕,在一群奴仆的侍立下,召见了陆青岫的女儿。
昔日高傲绝艳的陆青岫的女儿,长在陇西那种贫瘠偏僻之处,还不知道被糟蹋成了什么模样。
这是她看到顾锦沅之前的想法。
当看到顾锦沅的时候,她的眼睛就眯起来了,她打量着顾锦沅,仔细地盯着她每一根头发,每一处肌肤,却发现她的五官实在是太好了,蛾眉凤眼,杏脸桃腮,双眸盈盈,身段窈窕,可以算得上倾国倾城了。
胡芷云咬着牙,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叫锦沅是吧?”
顾锦沅:“是。”
胡芷云笑了:“好名字,这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名字吧?你母亲年轻时候就才气无双,给你取的名字也好。”
顾锦沅柔声道:“这是父亲给取的。”
胡芷云的笑便微微凝住了:“竟是你父亲取的,极好。”
顾锦沅低着头,便不再说话了。
胡芷云到底是要做出当家主母的样子,便又问起来顾锦沅一路可好,又说要给她安置住处。
“本以为你还要过几日才到京城,谁曾想这会子就来了,我最近实在是忙,还没来得及给你安置住处,这样吧,这些日子,你就先住在兰馥的胧月居,如何?”
顾锦沅听得这个,低首恭敬地道:“但凭夫人吩咐。”
胡芷云笑着说:“兰馥,你带着锦沅过去,安置一下。等会晚间时候,你父亲下朝了,再让锦沅过来,和你父亲见一见。”
顾兰馥听得,便点头:“是,母亲。”
——
顾锦沅离开胡芷云处的时候是和顾兰馥一起出来的,到了这个时候,顾锦沅才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兰馥。
顾兰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华衣美服,生得倒是不错,只是顾锦沅依然有种恍惚的感觉,这个顾兰馥有心事,她心里藏着自己猜不透的事情。
顾锦沅不动声色,微微垂着眼睛,安静地跟着顾兰馥往前走。
顾兰馥却是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顾锦沅。
她望着眼前的顾锦沅,却是想起来前些日的事。
她是宁国公府的嫡长女,自小备受宠爱,她相貌好,才气高,人人夸赞,宁国公府世受皇恩,自己父亲又曾经是当今圣上的伴读,那自然是恩宠有加。
宫中的大皇子是早早夭折了的,所以按照齿序下来便是二皇子了,她自小和二皇子订有婚约,这也是宁国公府的如意算盘了,本以为二皇子将来必是储君。
可谁知,二皇子七岁时得了一场大病,一直体弱,圣上拟定储君之位的时候,考虑再三,到底是选了三皇子。
她顾兰馥,德高望重宁国公府的嫡长女,就这么和凤位无缘了。
她当然不太甘心,怎么可以这样?
燕京城里,除她之外,还有哪个能配得上这个位置?
没了凤位,还要和一个病秧子陪伴一生,她觉得自己命苦。
她和母亲哭诉,母亲思来想去,竟然想出来一个主意,原来当年皇上和宁国公指定婚事的时候,指的是宁国公嫡长女和宫中二皇子的婚事。
只要顾兰馥不是府中嫡长女,那岂不是和二皇子的婚事就不会落到顾兰馥头上,顾兰馥就可以图谋太子妃之位了?
可是,顾兰馥怎么可能不是宁国公府的嫡长女呢?
这个时候,胡芷云告诉顾兰馥一件事,顾兰馥大惊,才知道原来父亲在母亲之外,竟然还有过一房妻室,也就知道了这一段昔日的故事。
顾兰馥先是有些失落,之后一想,若是让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回来,代替自己嫁给病秧子二皇子,岂不是极好?
母女商量妥了后,便由胡芷云提起来,说她夜里做梦,梦到昔日好友陆青岫托梦哭诉自己女儿在陇西日子贫寒,希望她加以照拂,然后提出来把顾锦沅接回来。